第十五节 肇庆光复(一) (第2/2页)
我有个发小,叫侯海生,我叫他海哥。他母亲姓侯,父亲姓海,是入赘过来的。外祖父家里在肇庆祖传的猪肉铺子,本来生活还过得去,可惜他母亲好赌,把家产都输光了上了吊,父亲也气得卧病在床,靠他勉强维持,只能糊口,更不要说上学了。然而就这么困难的海哥,也被广西来的客军给缠上了。那年伏波军刚刚打了澄迈大捷,消息传回肇庆,很是人心惶惶。时任明当局两广总督是王尊德,明明是他挑起了战争,却害怕元老院和人民的清算,就把梧州的驻军调来协防肇庆。广西兵毫无同仇敌忾的样子,平时也不训练,到了肇庆就上街抢劫商铺,骚扰妇女。特别是里面的狼兵,不但抢东西,还随意杀人,一时间人人自危。
那时经常听到的就是谁家的铺子被砸啦,谁家的小媳妇儿受了欺负,哪里客军又杀了人――一时间满城乌烟瘴气,鸡飞狗跳。我家里的几个妹妹也成天在脸上抹了黑灰,藏在家里不敢动。那天我去给海哥家里送些柴火,刚和海叔聊了几句,就有街坊冲了进来,说海哥和广西兵打起来了。我后来才知道,原来有三个广西兵上街祸害百姓时,割了海哥的猪肉不给钱。海哥也是强项,抓住广西兵的领子一定要他给。广西兵说:“老子上行院嫖娘们都不给钱,拿你几斤猪肉算个屁!”两边就这么打起来了。
我当时就急了,生怕海哥被广西兵杀死,这些客军兵痞是杀人不眨眼的。赶紧回家叫了朋友,提着枪棒到了现场。海哥生得胖大,也有力气,一打三还占上风。我们赶紧过去“拉架”。搭胳膊挽手地把三个广西兵拉开,借着混乱把那三个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顿。趁着广西兵没回来报复时,把海哥和他父亲藏到我家里。广西兵找不到正主儿,又不敢到本地卫所造次,只好把海哥的猪肉铺子砸了出气。后来王尊德被元老院吓死,广西兵撤回梧州,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后来海哥和我一起参军,为元老院和人民立下不少功劳,只可惜后来牺牲在解放马尼拉的战斗中,没能亲眼见到最后的胜利。不料广州一别,竟成永远!
虽然军户被百姓颇为看不起,又危险又穷,还没半点荣誉可言,可是想脱离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。明当局对军户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,虽然也说你怎么怎么着就能脱离军户,可那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,和修真一样,虽然也听说过万历朝的张阁老就是军户出身,考科举当大官脱了军籍,但那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的,亲眼见到过的只有哪家的平民犯了事,当了“恩军”归到军户里头来得。
我家也是做着这样虚无缥缈的清秋大梦。那时我家里还比较好过,就想着让家里的男丁上学开蒙,以后考上科举全家脱籍。我原本排行第二,前面本来还有个哥哥的,可惜五岁时夭折了。这下家里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,爷爷出面跟孙十万求情,不知道磕了多少头,孙十万才让我陪着家里的“少爷”们一起念书。说好替他家服侍“先生”,不用出钱,还供两餐一宿。
我爷爷和我爹对孙家感激涕零,拉着我专门去给孙十万磕头。从此我就在孙十万家读书了。
孙十万家的子弟,是专门请一个“先生”在家里教的,当时叫“家塾”。我去陪着“念书”其实就是给他家当不要钱的佣人。每天除了打扫家塾的卫生,还要侍侯这个所谓的“先生”。
说起这个先生,当时已经有五十好几了,读了一肚子的所谓“诗书”,考了个秀才,他也一直以此自傲。可是呢,除了吟诵些之乎者也,写几篇狗屁不通的八股文章之外,一点真才实学也没有。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有学问的人,可是遇到些不明白的事情去请教总被他吹胡子瞪眼的骂一通。我知道他没把我当学生看,就拿我当个奴仆。整天把我呼来喝去干活,根本没有时间上课念书。半年下来,百户家的子弟都开始读《诗经》了,我连百家姓,千字文还没学熟。这读书人却总说我“愚不可及”、“呆若木鸡”。孙十万的几个儿孙,也时常拿我取笑捉弄,把我当作他们取乐的对象。但是我为了念书,为了所谓的“光宗耀祖”,对这些欺侮都忍受下来,幻想有一天自己能高中举人、进士,为自己扬眉吐气。